第 27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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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27 章
淩晨四點半，正是靜悄悄又適合作妖的時間，明明是自己家，周行雲卻有種做賊的感覺，提著氣，萬般小心地從各處整理出目前必需的衣物和物件，又挑出幾本書。一直保持精簡的好處在這個時候就充分體現出來了，環顧一圈，只用看的話，這個房間幾乎沒有她生活過的痕跡了。
大門打開又合上，將她生活了多年的空間無聲地關閉。隨時可以拎包出走的戒備是從何時開始有的？周行雲搖了搖頭。
這一會兒的功夫，章書玉竟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，周行雲敲了好幾下窗玻璃，他才如夢初醒。
把箱子在後備箱中放好，正要拉車門，有人從後方的樓道裏走了出來，飛快地轉過身去，是母親。
身上的衣著齊整，一絲頭發也未亂，不知是否一晚都沒睡，兩道爪尖般的魚尾紋比平時明顯了許多，嘴唇上倒是塗了潤唇膏的。
她的目光直接鎖定在駕駛座上。
見周行雲杵在那兒，眼力快如章書玉，當即判斷出這一定是周行雲的母親。一秒前還雲裏霧裏的精神狀態，立刻亮起了大燈，一個鯉魚打挺，他從車門裏滾出，臉上堆起笑容。
“阿姨好，您是行雲的母親是嗎？”他似乎剛開始是想半鞠個躬，但做了一半又覺得不太合適，生生地折了回去，因此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古怪。
難為他了，章書玉幾乎沒有和父母以外的長輩相處的經驗。
“你是？”
“哦，我是……”他快速地看了周行雲一眼，按原先的劇本走道，“我是行雲的男朋友，章書玉。”
從昨夜被周行雲召喚到鄉間，再從酒吧一直到現在，章書玉和平常的形象相差了有十萬八千裏。按他本人的想法，他應該是玉樹臨風，獨樹一幟，旗幟鮮明的存在，隔著八百米也掩蓋不了濃郁的藝術氣息，可現在……他一夜沒睡，形容憔悴，黑眼圈觸目驚心，雖然占了娃娃臉的光，卻穿著一身破洞的運動潮牌，這些加起來在上一輩人的眼裏，自然只有一個結果……
熬夜打游戲！不像話！沒責任心！另類！不靠譜！周行雲清晰地讀出了母親的想法。
“你好，”她簡單回了兩個字，再無其他。
“你有男朋友也不跟我說？一直在耍著親戚們玩？”
終於肯看女兒了，卻只有嘴角在笑，眼底則是一片冰涼的譏諷。
“你沒睡？這樣對血壓不好。”
“管好你自己吧，”母親丟下這麽一句。
平緩的腳步在樓道裏極細微，直至不聞。
章書玉小媳婦般大氣不敢出一聲，直到周行雲在副駕上坐好，他才說道，“行雲姐姐，阿姨這是……我還以為她要盤問我祖宗十八代呢。”
等到這時，就是為了逮著女兒點什麽，逮著了，倒又一句話也不多，就走了。
“她不會多問，說不定她現在心情比昨晚好呢，畢竟多了一個你，現在啊，只要是個男性生物出現在我的身邊，不管她主觀上怎麽覺得，都無所謂，因為她總算有話可以回親戚們了。”
“哎，阿姨這也夠可怕的……啊不是，就是有點神出鬼沒的意思，剛才我一見她，哇我的心臟，啊，不過保養得是真可以，不像我媽成天日曬風吹雨淋的，是不是也沒怎麽被上班摧殘過？”
“是的。”
原本在一家文具用品公司工作的母親，相親遇見了公務員的父親，生下周行雲後，等到她升上小學就辭職在家，一直到如今。父親和母親之間是和睦的，母親雖略為強勢一些，但也不過分，大事上也會和父親有商有量，這麽些年過去，兩口子簡直活成了模範家庭的模版。言傳也好，身教也好，為人父母，他們這方面肯定是沒有出差錯，所以就奇了怪了，結婚這麽一件簡單的，順理成章的事情，怎麽女兒就不行，不願意了？
十幾歲的周行雲在飯桌上問母親和父親，“愛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？”
那正是緊張早戀的時候，母親放下筷子追問道，“怎麽問這個？是不是有喜歡的男孩子了？”
“沒有，沒有我喜歡的，所以我才好奇。”
“沒有就好，別瞎想，在什麽年紀做什麽事情，這樣才對。”
喜歡一個人是需要等到某個特定的年紀才可以做的事嗎？周行雲從未得到他們親口給的答案。她是後來才知道，運氣，運氣是不可或缺的。
對的人，需要在對的時機和對的環境下相遇，這三點缺一不可。心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，打碎舊的預設，停止患得患失，那種獨一份的確信感，不是誰都能有的。
“我想程風了，”周行雲嘆道，盡管她半個多小時前才見過他。
“我也想他。”
回去後，兩人分頭洗漱完便倒頭就睡，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。躺在枕頭上，周行雲盯著淡紫色的窗簾好一會兒才回過神，視線游移，墻面上貼著好多電影海報，其中有好幾部都是她喜歡的。
她被其中的一張吸引住了。
一扇圓圓的凸窗，半遮住一張年輕男子憂郁的臉，下方的花園裏，一個女子撐著傘，白色的蓬裙，背影窈窕，梳著高高的發髻。全藍色的海報昭示著故事的基調，很多年前，周行雲看過這部電影，故事並沒有很吸引她，只記得，當時扮演這兩個角色的演員都很美。
對了，這個電影講的是……
海報上迷迷蒙蒙的雨霧飄來搖去，周行雲的視線凝住，心神一凜，從床上跳了起來。
程風日記裏的每個字浮空，自動排列，重組，聯成一條長長的線，在曲折覆雜的迷宮裏指引，只是走到最後卻不一定找到財寶，而是……
如果排除一切的變量，那麽剩下的唯一解釋，無論多麽難以置信，卻是不合理中唯一的合理。
Chessia……會是……她？
跟蹤程父之後，還沒有機會好好地跟程風聊過，周行雲舌根發緊，不斷摩挲著右手的無名指。
“是我想的那樣嗎？”
不再耽擱，章書玉的臥室就在斜對面，他果然還在呼呼大睡，周行雲將他搖醒。
“等我洗個澡，”大腦還處於宕機的狀態，章書玉閉著眼睛，摸進了洗手間。
如果我想的是對的，如果，真的是那樣的話，那麽那次他為什麽要那樣做呢？是因為……會是那樣嗎？可那張照片……對，那張照片，是可以說明很多的。還有那個鬼，那個鬼佬……會不會？
思來想去，越發覺得是這樣，越發心潮起伏，浴室裏的水聲小了，章書玉一出來，就被周行雲狠狠地抓住了胳膊。
“書玉，程風的媽媽，程風的母親，叫什麽名字？”
身體是動了，可章書玉有一半還是不怎麽清醒，“怎麽問這個？我不知道……程風的媽媽……咖啡，需要咖啡。”
這沒頭沒腦的回答讓人抓狂，搶在他的前面，周行雲沖去樓下的廚房，之前在辦公室做慣了各式的咖啡，竟在這時派上了用場，很快整好一杯，塞在章書玉的手中。
“請，快喝。”
一口，兩口，三口，章書玉慢慢悠悠，擺出一副細細品嘗的姿態，周行雲雖然氣不打一處來，還是忍了又忍，在面包機裏給他烤了一片吐司。
“哇，好喝，”他還有餘裕發出驚嘆，“好好喝，怎麽比我做得好喝那麽多？”
“程風的媽媽，叫什麽名字？”周行雲扳正他晃晃悠悠的腦袋，再次問道。
“程風的媽媽？秦阿姨？”章書玉真的醒了，卻將頭一搖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見周行雲的表情實在可怕，他動如閃電，端起吃的就跑，“我，我真的不知道啊，誰會特意記這些嘛，哦，要不你搜搜看，秦阿姨在市中心有家甜品店，挺有名的，叫……叫什麽來著……”
“叫什麽？”周行雲吼道。
“哦！對了！浮生若夢！叫浮生若夢！”
浮生若夢，有個若字。
心急地搜索出這家甜品店的相關消息，消費偏高端，深受時尚都市男女歡迎，店內的甜點全部是手工制作，時長可達幾十小時雲雲。周行雲看了一篇又一篇報道，卻絲毫沒有找到程風母親的半點消息，看來，她行事低調，只是個幕後不露面的投資人。
恨恨地合上電腦，周行雲想通了，為何不用最直接最便利的方法呢？要來章書玉的手機，她給江露打去電話，很快就接通了。
“餵？”江露似乎心情很好。
“你好江露，我是周行雲。”
“哦，你好……是有什麽事嗎？”
“我是想問，”編不出理由，周行雲索性開門見山，“程風的母親全名叫什麽，你知道嗎？”
“啊？這個？我想想……是叫秦……秦……哦，叫秦若。”
秦若，她叫秦若。
是了……她是對的，她想的是對的……周行雲僵在原地。
“餵？餵？你還有事嗎……那我掛了。”
“啊，好……謝謝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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淩晨四點半，正是靜悄悄又適合作妖的時間，明明是自己家，周行雲卻有種做賊的感覺，提著氣，萬般小心地從各處整理出目前必需的衣物和物件，又挑出幾本書。一直保持精簡的好處在這個時候就充分體現出來了，環顧一圈，只用看的話，這個房間幾乎沒有她生活過的痕跡了。
大門打開又合上，將她生活了多年的空間無聲地關閉。隨時可以拎包出走的戒備是從何時開始有的？周行雲搖了搖頭。
這一會兒的功夫，章書玉竟趴在方向盤上睡著了，周行雲敲了好幾下窗玻璃，他才如夢初醒。
把箱子在後備箱中放好，正要拉車門，有人從後方的樓道裏走了出來，飛快地轉過身去，是母親。
身上的衣著齊整，一絲頭發也未亂，不知是否一晚都沒睡，兩道爪尖般的魚尾紋比平時明顯了許多，嘴唇上倒是塗了潤唇膏的。
她的目光直接鎖定在駕駛座上。
見周行雲杵在那兒，眼力快如章書玉，當即判斷出這一定是周行雲的母親。一秒前還雲裏霧裏的精神狀態，立刻亮起了大燈，一個鯉魚打挺，他從車門裏滾出，臉上堆起笑容。
“阿姨好，您是行雲的母親是嗎？”他似乎剛開始是想半鞠個躬，但做了一半又覺得不太合適，生生地折了回去，因此看上去有些說不出的古怪。
難為他了，章書玉幾乎沒有和父母以外的長輩相處的經驗。
“你是？”
“哦，我是……”他快速地看了周行雲一眼，按原先的劇本走道，“我是行雲的男朋友，章書玉。”
從昨夜被周行雲召喚到鄉間，再從酒吧一直到現在，章書玉和平常的形象相差了有十萬八千裏。按他本人的想法，他應該是玉樹臨風，獨樹一幟，旗幟鮮明的存在，隔著八百米也掩蓋不了濃郁的藝術氣息，可現在……他一夜沒睡，形容憔悴，黑眼圈觸目驚心，雖然占了娃娃臉的光，卻穿著一身破洞的運動潮牌，這些加起來在上一輩人的眼裏，自然只有一個結果……
熬夜打游戲！不像話！沒責任心！另類！不靠譜！周行雲清晰地讀出了母親的想法。
“你好，”她簡單回了兩個字，再無其他。
“你有男朋友也不跟我說？一直在耍著親戚們玩？”
終於肯看女兒了，卻只有嘴角在笑，眼底則是一片冰涼的譏諷。
“你沒睡？這樣對血壓不好。”
“管好你自己吧，”母親丟下這麽一句。
平緩的腳步在樓道裏極細微，直至不聞。
章書玉小媳婦般大氣不敢出一聲，直到周行雲在副駕上坐好，他才說道，“行雲姐姐，阿姨這是……我還以為她要盤問我祖宗十八代呢。”
等到這時，就是為了逮著女兒點什麽，逮著了，倒又一句話也不多，就走了。
“她不會多問，說不定她現在心情比昨晚好呢，畢竟多了一個你，現在啊，只要是個男性生物出現在我的身邊，不管她主觀上怎麽覺得，都無所謂，因為她總算有話可以回親戚們了。”
“哎，阿姨這也夠可怕的……啊不是，就是有點神出鬼沒的意思，剛才我一見她，哇我的心臟，啊，不過保養得是真可以，不像我媽成天日曬風吹雨淋的，是不是也沒怎麽被上班摧殘過？”
“是的。”
原本在一家文具用品公司工作的母親，相親遇見了公務員的父親，生下周行雲後，等到她升上小學就辭職在家，一直到如今。父親和母親之間是和睦的，母親雖略為強勢一些，但也不過分，大事上也會和父親有商有量，這麽些年過去，兩口子簡直活成了模範家庭的模版。言傳也好，身教也好，為人父母，他們這方面肯定是沒有出差錯，所以就奇了怪了，結婚這麽一件簡單的，順理成章的事情，怎麽女兒就不行，不願意了？
十幾歲的周行雲在飯桌上問母親和父親，“愛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？”
那正是緊張早戀的時候，母親放下筷子追問道，“怎麽問這個？是不是有喜歡的男孩子了？”
“沒有，沒有我喜歡的，所以我才好奇。”
“沒有就好，別瞎想，在什麽年紀做什麽事情，這樣才對。”
喜歡一個人是需要等到某個特定的年紀才可以做的事嗎？周行雲從未得到他們親口給的答案。她是後來才知道，運氣，運氣是不可或缺的。
對的人，需要在對的時機和對的環境下相遇，這三點缺一不可。心在第一時間作出反應，打碎舊的預設，停止患得患失，那種獨一份的確信感，不是誰都能有的。
“我想程風了，”周行雲嘆道，盡管她半個多小時前才見過他。
“我也想他。”
回去後，兩人分頭洗漱完便倒頭就睡，再次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。躺在枕頭上，周行雲盯著淡紫色的窗簾好一會兒才回過神，視線游移，墻面上貼著好多電影海報，其中有好幾部都是她喜歡的。
她被其中的一張吸引住了。
一扇圓圓的凸窗，半遮住一張年輕男子憂郁的臉，下方的花園裏，一個女子撐著傘，白色的蓬裙，背影窈窕，梳著高高的發髻。全藍色的海報昭示著故事的基調，很多年前，周行雲看過這部電影，故事並沒有很吸引她，只記得，當時扮演這兩個角色的演員都很美。
對了，這個電影講的是……
海報上迷迷蒙蒙的雨霧飄來搖去，周行雲的視線凝住，心神一凜，從床上跳了起來。
程風日記裏的每個字浮空，自動排列，重組，聯成一條長長的線，在曲折覆雜的迷宮裏指引，只是走到最後卻不一定找到財寶，而是……
如果排除一切的變量，那麽剩下的唯一解釋，無論多麽難以置信，卻是不合理中唯一的合理。
Chessia……會是……她？
跟蹤程父之後，還沒有機會好好地跟程風聊過，周行雲舌根發緊，不斷摩挲著右手的無名指。
“是我想的那樣嗎？”
不再耽擱，章書玉的臥室就在斜對面，他果然還在呼呼大睡，周行雲將他搖醒。
“等我洗個澡，”大腦還處於宕機的狀態，章書玉閉著眼睛，摸進了洗手間。
如果我想的是對的，如果，真的是那樣的話，那麽那次他為什麽要那樣做呢？是因為……會是那樣嗎？可那張照片……對，那張照片，是可以說明很多的。還有那個鬼，那個鬼佬……會不會？
思來想去，越發覺得是這樣，越發心潮起伏，浴室裏的水聲小了，章書玉一出來，就被周行雲狠狠地抓住了胳膊。
“書玉，程風的媽媽，程風的母親，叫什麽名字？”
身體是動了，可章書玉有一半還是不怎麽清醒，“怎麽問這個？我不知道……程風的媽媽……咖啡，需要咖啡。”
這沒頭沒腦的回答讓人抓狂，搶在他的前面，周行雲沖去樓下的廚房，之前在辦公室做慣了各式的咖啡，竟在這時派上了用場，很快整好一杯，塞在章書玉的手中。
“請，快喝。”
一口，兩口，三口，章書玉慢慢悠悠，擺出一副細細品嘗的姿態，周行雲雖然氣不打一處來，還是忍了又忍，在面包機裏給他烤了一片吐司。
“哇，好喝，”他還有餘裕發出驚嘆，“好好喝，怎麽比我做得好喝那麽多？”
“程風的媽媽，叫什麽名字？”周行雲扳正他晃晃悠悠的腦袋，再次問道。
“程風的媽媽？秦阿姨？”章書玉真的醒了，卻將頭一搖，“我不知道。”
見周行雲的表情實在可怕，他動如閃電，端起吃的就跑，“我，我真的不知道啊，誰會特意記這些嘛，哦，要不你搜搜看，秦阿姨在市中心有家甜品店，挺有名的，叫……叫什麽來著……”
“叫什麽？”周行雲吼道。
“哦！對了！浮生若夢！叫浮生若夢！”
浮生若夢，有個若字。
心急地搜索出這家甜品店的相關消息，消費偏高端，深受時尚都市男女歡迎，店內的甜點全部是手工制作，時長可達幾十小時雲雲。周行雲看了一篇又一篇報道，卻絲毫沒有找到程風母親的半點消息，看來，她行事低調，只是個幕後不露面的投資人。
恨恨地合上電腦，周行雲想通了，為何不用最直接最便利的方法呢？要來章書玉的手機，她給江露打去電話，很快就接通了。
“餵？”江露似乎心情很好。
“你好江露，我是周行雲。”
“哦，你好……是有什麽事嗎？”
“我是想問，”編不出理由，周行雲索性開門見山，“程風的母親全名叫什麽，你知道嗎？”
“啊？這個？我想想……是叫秦……秦……哦，叫秦若。”
秦若，她叫秦若。
是了……她是對的，她想的是對的……周行雲僵在原地。
“餵？餵？你還有事嗎……那我掛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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